风殁_九千八百分之一

【miflo无差】上帝是猫

miflo con的无料。只有ooc是我的。

他们有那么那么好,这两三天里遇到的太太们也都特别特别好qwq

 

 

《上帝是猫》

—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挠你一爪子

 

01

 

Florent接到短信之后,焦虑地坐在矮凳子上啃了半分钟的指甲。

手机屏幕一直亮着,即使短暂地灰暗下去,就又会被拇指划出亮度。指尖因弹拨琴弦而磨出了厚茧,蹭过屏幕的手感便显得有些虚幻不真。

短信的页面被打开了,光标一直停留在初始位置。他不小心按了空格,又立刻删掉,指甲在屏幕外沿敲出一段毫无意义的鼓点,又猛地刹住了车。

酒吧的工作人员休息室里没什么人,只有他和他的吉他。没人去拨弄,琴弦便安静地凝固在空气里,琴板上一片空白,又像是曾经画上去的红色星星还在。他回头盯了半天,才能确定喷漆还新着,没有人在上面留下过任何痕迹。

但他终究得面对屏幕明灭间一次又一次撞进他眼底的消息。那条短信是他前男友Mikele发过来的,内容很简单——

“还能让我借住一下吗?”

前男友,或者是曾经的男友,关系不明的朋友,Mikelangelo Loconte,曾经一言不发就拎着行李跑去了比利时定居,现在又以同样鲁莽生硬的方式,撞进了他的生活。

他想了想,回了一个字。

“好。”

 

Florent一点都不确定,让Mikele搬回来会是个好主意。

不,不是搬回来,是搬进来。

他在心底里纠正着自己的措辞,把Mikele以前用过的被子和枕头找出来,套上旧被套,然后把这些星星簇拥着的棉花团扔进客卧。

这些东西都是Mikele留下的。他们没有正式说过分手,只是突然彼此分离,在不同的国家定居,并且再不联系。所以Florent一直想着,Mikele会不会哪天再回来一趟,把他留在自己家的零零碎碎带走。

Florent本来已经帮着打包进纸箱里了,但是随着时间推移,他不得不又一次次拆开那些箱子,丢掉过期的东西。先是各种没拆过的小零食,然后是化妆品,是某天突然再也发不出声响的耳机。再后来,他盯着敞口的纸箱,索性认了命,把剩余的衣物和床上用品又塞回了衣柜,任其在潮湿的空气里自生自灭。

最后,他往衣柜里丢了几颗樟脑丸。

现在,连Mikele都回来了,简直像是时间慢慢拨动着指针的轮盘,让一切回溯到了最初的模样。

但事实又全然不同了。

他们分离了五年。

当年,年轻气盛的小情侣可以因为对同一个姑娘的三次飞吻就争吵起来,又可以因为几句争吵就断绝联系,一个跑去列日做编曲人,一个故作无事蹲在巴黎,白天坐办公室,晚上在酒吧驻唱。

Florent的音乐之路固然不顺畅。他没办法全靠唱歌养活自己,白天就又得找份正经的工作。巴黎高商的优秀毕业生当然不至于失业,但这与他预想中的生活差了太多。音乐、梦想,像是变成了待价而沽的消耗品,被数学和逻辑磨平了棱角。

不过Mikele也没那么顺心。他的确在列日靠着音乐生存下来,但总归不咸不淡,没有太大的进境。他的音乐计划被一拖再拖,无限拖延到了没有尽头的年后。每往日历上画一个叉,简直像是恶魔迫近的号角。

他不得不回到巴黎,这里有更多的机会。

于是,当他风尘仆仆地拖着大旅行箱跨进房间的门,瘫在沙发上的时候,Florent贴心地递过来一瓶啤酒。

这时候,Mikele倒是立刻就挺直腰背,坐了起来。他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,不像是搭了最便宜的列车,于是只能后半夜敲响前任男友的门。

好吧,从挂钟里飞出来报时的木雕小鸟打碎了他最后一点伪装。时间两点整,他们手里的啤酒瓶撞在了一起。

虽然看似还能彼此面对面心平气和一起喝酒,但两个人都不自在极了。

他们都愿意拿自己的音乐前途发誓,这不会意味着他们之间还能发生什么。错过就是错过了。即使能在啤酒瓶碰撞激起的白色泡沫中一笑泯恩仇,即使彼此心里还揣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可和解、喜欢也不代表非得在一起。

“所以……”Florent谨慎地开了腔,“您这次回来,是……?”

他选了一个敬辞,这个字眼让Mikele胸口盈满的情感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流,顺着嘴唇泄了出去。他舔了舔嘴唇,一只手捏着酒瓶的腹部,另一只手捏出了熟悉的手势。

“我在这边接到了一份活……可能会接到,工作。”他难得地结巴起来,像是回到了跟着Florent刚开始学法语的那段日子,“我最多只待三个月,问了一圈也没什么合适的落脚地方,我就……拿到薪水之后,我就能付房租了。”

Florent有点不适应。

Mikele从来没这么和他说过话。年长的男人刻意避过了必须使用敬称的位置,似乎五年的时间还不够他适应距离的疏远。但他的语气又确实含蓄了不少,像是终于意识到,一个五年没联系过的朋友,比陌生人熟悉不到哪去。

尽管这个旧朋友一直留着他的号码,和他当时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。

Mikele看起来成熟了。尽管他今年已经接近四十,但仍然只能称为“成熟”,却离苍老还远着。一头柔顺的棕发染成了金色,发梢便更刺人,脸上的妆面也更浓了,红白蓝的三色油彩涂抹着右边眼尾,却遮不住疲惫。他其实习惯了熬夜,但面对Florent却比挣扎着赶完供稿死线更让人头秃。

Florent没法拒绝他。他从来没办法拒绝Mikele,无论是答应交往,放任离开,还是任着对方又勾扯起那些不该回忆的情感。他张了张嘴,却没办法给出点头之外的第二个答案。

“您可以留在这,客房准备好了。”

语音一落,他们便再一次陷入了沉默。房间里的粉色大象膨胀到五分之四的房间大小,把他们牢牢挤在两张单人沙发上。大象的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人,放射出诡异的光。

Mikele需要休息了。他眼底堆积了过于浓重的青黑,眼影花掉了大半,混进了眼睫的影子里,只有少许金箔粘在颧骨上方,边缘稍微翘起。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泡过,现下打着绺,染成金色的微卷发丝乱糟糟的,像被暴风雪蹂躏过的枯草。肩膀也低垂着,略显得内扣,脊椎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硌出弧度。

他以前的头发是棕色的,软软的,打着卷,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天神。Florent又想起来这件事,不禁出了神。

他们谁也不愿意先提休息,沉默变成了一场角力。令人牙酸的撕扯声消顿于无形,只有彼此的目光还黏在对方身上最不起眼的位置上:发梢、衣角、鞋尖、食指的第二个关节、或是自己的心脏。

最后,还是Florent最先扛不住了。他总是退让的那个,从前是,现在也是。他从前没办法拒绝热情四射的Mikele用告白和亲吻捆住他的时间,现在也忍不下心,任由疲劳长久地压弯对方的肩背。

一瓶啤酒很快见了底,他晃了晃酒瓶,澄黄的液体透过茶色的瓶子,映在眼底,颜色便浑浊了。仰头喝掉最后这一点,泡沫多过酒液,滑进喉咙便仍觉得干渴。

“去睡吧,Mikele,您累了。”

Mikele像是刚被吵醒的猫,露出了点茫然的神情。他重新挺直了脊背,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随即又把尾音吞回了肚子里。

“我没事的,你不用管我,拖你等到这么久真不好意思,我……”

“没事的,去睡吧。”

 

02

Florent很快就后悔了。

和Mikele一起住,实在是一件考验人耐心的事。当爱情遮蔽住一切矛盾的时候,似乎什么都好解决。可一旦失去了这层滤镜,生活本原实在只是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,缠成了一团乱不说,还到处都是断掉的线头。

给Mikele顺手洗洗衣服,忍受这人半夜突发的创作欲,收拾他做饭之后的厨房,在进卫生间的时候撞见他埋在浴缸的泡泡里玩小黄鸭……这些都没什么,毕竟Mikele做的意大利菜真的很好吃。

但他们不谈音乐。

每次Florent下班回家,目光穿过客厅和厨房之间的隔断,都能捕捉到Mikele做饭的背影。他穿着以前留下来的旧衣服,围着Florent的围裙,一边肩膀被小花盆里的绿叶植物挡住,好像完全没听到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似的。

他们在餐桌上过分安静,结束用餐就回到各人的房间。Mikele避开了有关他工作面试的提问,也从不提及Florent的驻唱。他不再把家里的音响放得太吵,不再半夜推醒Florent,只为品鉴一段旋律的好坏。这样客气得过分,反倒令Florent无所适从。

但Mikele又并不总是疏远的。他还是会固执地用行动给Florent推荐他喜欢的食物,小声哼唱“过时”的歌,下意识去找Florent默契的眼神。当他真正陷入一首歌的情绪里,所有坚持便刹那间化为尘埃了。

Mikele看起来明明早不是当初的模样,可时日久了,再将时间折叠,两相比较,得出的答案却截然相反。

世故的颜色为他伪装出易碎的外壳,但这外壳又往往被所有者轻易抛弃。时间固然在这人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、也不可逆转的痕迹,但这无往不利的力量,却在面对其人内心时轻易摧折。Mikele染过了许多发色,试过了不同的妆面。他学会了更多的东西,却丝毫无损于他曾经的坚持。

甚至,Florent毫不怀疑,如果在街上遇到Mikele,他大概还是曾经的样子,笑嘻嘻地跑进花店买一枝玫瑰,然后给店主一个飞吻。玫瑰或许是减价促销的产物,最外层的花瓣已经萎靡成皴皱的纸张,可他的笑却足以使Florent忽略玫瑰的模样。

对此,Florent甚至感到畏惧,一个人是何以经过五年的打磨,却毫无保留地仍然成为他自己的呢?

 

Mikele又何尝不是如此。

当他第二天睡醒了觉,顶着中午的太阳拉开衣柜门,本想把自己带的衣服填进去,可衣柜里收拾齐整的旧物件像是只喷火巨龙,把他彻底从困倦中唤醒。

Florent去上班了,给他留了纸条和早午餐。于是他吃完凉掉的羊角包,像领地意识过强的猫一样,在Florent的家里巡视了个遍。可以确定的是,这个家里不仅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,甚至他自己留下的标记也没有被抹掉。

相框上被他用油漆笔随手涂鸦上去的五角星,橱柜里成对的米奇、米妮马克杯,Florent床头的星战小人偶,甚至被Mikele蹭上过染发剂的那只枕套,都完好地待在原地。

厨房里的咖啡机自他离开大概就没再启动过,Florent有认真清洗外部,但里面还是积了灰。他的浴巾被整齐地叠好,压在了卫生间储物柜里几沓毛巾的最下层,略有些褪色,但还是柔软如初。

这让他没办法用对待朋友的态度面对Florent,但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。

毕竟,谁都能觑见Florent的成长。

MIkele的成熟大概仅止于他有时候懒得刮,于是就冒出来了青黑的胡茬。即使五年过去,他还是那个忍不住想在半夜唱歌的小疯子。Florent有好几次半夜失眠的时候,还能听见他在隔壁哼歌。

可Florent不一样,他现在已经有了真正坐办公室的样子。衣柜里成套的西装占据了半壁江山,从前堆满了专辑和乐谱的书桌,现在也逐渐被各类报表占据。他和Mikele共用过的吉他被搁上了柜顶,Mikele把它取下来看了十分钟,却连拨弦也舍不得,又原样放了回去。新的吉他藏在门后,像是某种不值一提的小爱好。

Mikele当然知道,Florent还在酒吧唱歌。可没人知道,音乐在Florent心里还能占多大分量。而一旦问出了口,Mikele自己也不得不走上同样的天平。

Florent留着Mikele的旧东西,或许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自己带走。他们都知道,彼此有多念旧。但念旧并不代表什么。他也留着Florent蠢兮兮的毛绒睡帽,这顶帽子上还带着个毛球,Florent一直以为它丢了。可惜,一顶帽子也没能挽救他们全线崩塌的关系。

一条牛仔裤最终会穿到不能再穿,已经成为过去的情人,大概也终究是无法挽回的。

处处流露着旧回忆的房子,此刻倒成了温馨的牢笼。每一次目光的不期而遇都像一记烫伤,灼热的温度滚过堪堪愈合的疤,惊得人心里一跳。

最初,他们还是能说几句话的。可到了后来,寒暄被反复咀嚼过,便显得索然无味。他们都不是那种擅长应付社交场合的类型,面对彼此便更显得吃力。几句固定搭配说上三四遍,便连自己都嫌腻味。

可是,还有什么可说呢?他们都怕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不愿意面对的答案,谁都不想第一个开口,为拖延了五年的分手拉上帷幕。他们彼此逃避,似乎不提那几个字,彼此就还藕断丝连。

即使他们都瞧不起无意义的黏着。

十几日的时间过得很快,像蜘蛛喷吐出丝线,织成细密的网。就算一张网被人力轻易地破坏,很快,第二张网就会结出来,静候无知的猎物撞进陷阱。

Mikele学会了错开作息,反正摇滚歌手一向不惧熬夜和晚起。他挑着Florent出门上班的时候起床,挑着Florent在家的时候出门拜访各类制作人和乐手,参加约定过的面试。

两个人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,却三两天才能见上一回。

Mikele当然还在做饭,但已经习惯了把Florent的那份放进冰箱。他不想再面对甜蜜的小熊,也不想被那张面孔提示,他究竟错过了什么。

当初不是任何人的错。只是彼此都还年轻,锋芒像竖起尖刺的刺猬,明明内里都那么柔软,可偏偏总是不小心刺伤最亲密的人。

 

大概生活就是这么一大团棉花,将全部人物都笼罩其间。人们在白色的棉絮里晕头转向,呼吸不畅,还总是不幸撞上别人的鼻子。

纵然已经尽力互相避让,Mikele还是没办法将Florent驱逐出生活。白日里当然可以避过,然而他的梦境里,却总是将记忆的录像带倒放,将已经打碎的世界复原。梦里,Florent的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身边,最荒唐的情景反复在大脑里闪现。

他没办法挥开这个,像挥手驱走一片烟雾,或是惊跑一只猫。

不过,第二天,Mikele经常会在Florent眼里发现类似的挫败。这让他又好过起来了。

瞧,念着旧情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。

 

03

酒吧的舞台上,摆了黑色的高脚椅。灯光一如既往的昏暗,玻璃酒杯的透明杯壁上映着雪花冰棱般的光。

Florent照例先去工作人员的休息室简单化了妆,把吉他从琴盒里取了出来。他穿了件黑领子的白色西装礼服外套,戴着黑色的软毡圆边礼帽。帽子四壁撑得很挺,凸出微小的弧度,只有顶部一小块被可以按得凹陷下去,像帽子里藏了对同色的猫耳朵。

他带来的吉他是另一把,琴板光洁如新,像是酒吧里邂逅的新情人,没有那么多隐秘的伤痕。Florent很喜欢这姑娘,弹起来顺手,拨片划过去,就像温柔的湖水漾开,和他曾迷恋的一切截然不同。

他把舌尖颤抖着吐出的无声音节又吞了下去,和几个相熟的酒保打了招呼,坐上了那个属于他的小座位。高脚椅并不那么舒服,过于狭窄的面积让他难以很快放松下来。

但今天,让他倍感紧张的显然不只是这把椅子。

 

Mikele坐在酒吧的小卡座里,和他的几个新同事。

他比Florent到的要早。合同签下之后,漂亮的金发姑娘邀请他们一起来喝一杯,Mikele坐到了女孩对面,随便点了杯酒。意大利人的情话技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,很快,姑娘的指尖就蹭过了他的手背,暗红的甲油混着灯光,像老教堂里晦暗不明的琉璃窗。他们的笑语混在一起,像飞虫穿过幽深的廊道,扑进了油灯的火焰里。

Florent就是这时候开的嗓。有熟悉的酒客点了想听的歌,他却把酒保递过歌单的手一推,转了转椅子,冲着Mikele的方向开始唱歌。

是《with or without you》,是《bohemian rhapsody》,是《purple rain》;是Pink Floyd,是XTC,是Richard Wright;是他们熟悉的许多歌。

他的声音和前些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,只是更低沉,更纯熟,也更温润。像是树木经历了年复一年的风雨和严寒,终于能够遮挡出一片阴凉,也终于能供人靠在树下读书、睡眠。混进吉他里的音色像檀香、像烟草、像柔软的皮革,在安静的黑暗中袅袅地燃着。

唱到《purple rain》的时候,他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笨拙地抱着吉他晃动身体,引来几声善意的笑之后,又坐了回去。

音乐一起,Mikele的话音就断了。他的笑容凝结成一块琥珀,随着面孔的转动而逐渐融解。当Florent第一句歌词唱过,他的眼睛里已经只剩下了舞台上唱歌的人。

卡座里,年轻的或不那么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仍然在喧闹嬉笑,但声音像流水一样顺着耳边无形的河道远去了,只有Florent和他的吉他,成为Mikele唯一能感知到的鲜活存在。

Florent仍然在歌唱,唱别人,但也在唱他自己。没什么能比这个更让Mikele感到开心了。

不再年轻的驻唱歌手偶尔会停下,喝一口酒。店家给他在舞台的角落里备了两瓶啤酒,用来润喉。他喝啤酒的样子一点没变,喉结上下滑动着,大口吞下冰凉的液体,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顺着嘴角流下来,隐没进圆领的半袖里,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。

Mikele的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瞧着Florent,心不在焉地搭话,直到坐他身边的人轻轻推了他一把。他终于被召唤回现实,回过神来,却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秒从开合的嘴唇中挤出了什么话。

“抱歉,我……”他语无伦次地表达歉意,却找不出可推脱的理由。

“去要电话号码吧。”对面姑娘漂亮的指尖指向了舞台,像午后的阳光透过五彩的琉璃照向了双手合十的神像。耶稣睁开他悲悯的眼睛,注视着每一个低头祈求爱情的人。

Mikele没有立刻起身。他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反问了一句,声音干涩得像一件由太阳暴晒了一整天的T恤。

“这么明显吗?”

 

Florent连着唱了好几首之后,就把吉他放下,走到吧台边上,要了一杯old fashioned。

Mikele就在这时候走了过去。他的屁股本来已经挨上了更远的一把椅子,犹豫了一下,又站下来,改坐到了Florent身边。

“你……什么意思?”

他没说得太明白,也不必说明白。

Florent抿了口酒,像是品尝着Mikele拼读法语时的意大利口音,又像是品尝着语句中的三分怒气,和七分更复杂的情绪。他像一个最精致的品酒师那样,试图分析一杯调制酒里究竟是否包含爱意。

他拖延得太久了,久到Mikele几乎等不下去。

“你还不知道吗,Mikele。”

说完这句话,他倒先走了。这在他们曾交往的时候,是绝无仅有的。当时的朋友们都知道,Florent是那种会看着Mikele的背影,笑着冲一个影子挥手的人。

但当时的朋友们,很多都已经不在巴黎。即使是Florent和Mikele,所处的也不是原来那个巴黎了。

重新回到了舞台上的Florent开始敬业地工作。他一首接一首地完成任务,唱着客人们想听的歌,像一套最棒的音响。所有的歌曲在他拨响琴弦时,都像他,又不像他。他自顾转着椅子,面对着舞台的中轴线,温柔地唱每一个词,没再看过Mikele一眼。

Mikele也回到了他的座位上,沉默不语。新同事们识趣地让他安心窝在角落做一朵蘑菇,自顾聊着年轻人的话题。没人问他是不是搭讪失败,Mikele的脸色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。

一直到他的同事们打算离开,Mikele才摇了摇头,拒绝一起离开。他窝进正对着Florent的沙发,加了一杯old fashioned,听完了驻唱歌手的每一首歌。

从某种角度来看,他们都是老派的类型。喜欢“古典”的鸡尾酒,喜欢上个世纪的曲风,喜欢一直以来的那一个人。

手表的时针稳定地从“9”走到了“12”,夜深了,酒吧里的人也少了很多。调酒师坐在吧台后面擦拭着精致的杯子,还留下来的人,眼睛里也揉进了酒杯折射的迷离灯光。Florent不再唱了,他把吉他立在音箱旁,手指放开了话筒架,跟着背景音乐轻轻打着拍子。

Mikele却突然站了起来。他跨过地上半满的酒瓶,从两个男孩中间挤过去,拿起了Florent的吉他,开始唱他们共同写的歌。他们曾经一起宅在工作室里三天不出门,激烈争论过每一个音符的位置的那首歌,他们共同写出来的唯一的那首歌。

Florent完全没有料到。但这才是Mikele,不是那个坐在客厅里竭力维持体面的落魄旅人,不是坐在餐桌上一言不发的客人。

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这个年长他八岁的大男孩跳上舞台,抢了酒吧歌手的话筒,唱起了《sex machine》。纤长的话筒架生生被这人当成了钢管似的,而倒霉的歌手听了几句,把准了调子,开始给Mikele伴奏。

那个酒吧老板太固执,又太保守。于是歌手和Mikele被一起赶出了酒吧的后门,两个人对视了几秒,突然笑了起来。

那时候Florent在读大学,在那家更无趣的酒吧唱歌,零碎地挣点钱,每天都想着攒够了数目,就给自己录碟。

是啊,他们有过那么多故事。那些他以为自己遗忘了的过去,却又不经意地钻出了土壤,在风里摇摆起枝条了。就像Mikele给他寄过来的那些不同地点的明信片,没有署名,背景永远是当地的风景,和流向巴黎的河流。

他以为很多东西封进箱底,就可以被忘记。

Florent本来是有点生气的,但不知不觉又笑了出来。他侧着头,躲过头顶的灯光,好让昏暗的环境作掩护,任眼泪滑进胡须里去。

这首歌不算很长,Mikele唱了两遍副歌,却终究得按住琴弦,收拢声音。他抱着吉他,不知道该还过去,还是放在原地。Florent这时便向他伸出了手,笑得温暖极了。

“走吧,回家。”

 

酒吧离Florent的房子不太远。到了深夜,已经没有可供搭乘的公共交通工具,于是两人索性便决定走回去。他俩一前一后,走在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上。

巴黎的冬天有些湿冷,气温却并不算太低。Mikele拢着自己的厚外套,Florent在小西装的外面套了羽绒服。吉他没有被装进琴盒,就正挎在Florent的肩上。Mikele提着空荡荡的黑色盒子,总觉得手上份量太轻。

他抬头,正要对前面的人说些什么,Florent却转过身来,抬起了一只手。他手上套着一双有点可笑的毛线手套,手腕处由绕过颈子的粗毛线连接着,彩色的线条勾勒出粗糙的米奇图案。

“快看,Mikele,下雪了。”

手心中央,停着小小的雪花。

Mikele眨了眨眼。他仰高了头,去看黑黢黢的夜空。天阴着,夜晚便沉默得纯粹。他看不到宇宙星河,可雪花却在路灯的映照下,飘成了一颗颗坠落的流星。这些金色的星星慢悠悠地飘荡下来,落在Florent的头顶,让对方看起来像是戴了花环和王冠。

Florent摘掉了他的手套。雪花落在他的指尖上,便迅速融化,将皮肤表面染成温暖又甜蜜的粉色。他抱起吉他,开始对Mikele唱歌,唱得还是他们一起写下的那首歌。

原本的歌词明明讲得是歌唱,是他们所热爱的音乐,可Florent不知从哪学了几句意大利语,唱来唱去,却变成了一场告白。

唱歌的时候,Florent笑起来在Mikele眼里就像个傻子。可Mikele这时候才发现,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他的和声加进去之后,两人彻底唱乱了套,各国语言零碎地拼凑起来,既不押韵也不好听。调子也找不到了,两个人隔着吉他,却只想给对方一个吻。

后来,歌声终于还是停了。一切音波被地上薄薄的积雪吸收,两个人终于如愿以偿。

他们亲吻得大概太久,以至于憋得眼眶都发红了。

 

04

所以,上帝是一只猫。

你以为祂要冲你伸出爪子,但祂可能只是要用肉垫拍拍你,或者干脆把脸拱进怀里撒个娇。

祂说:“喵。”

 

评论(12)
热度(806)
  1. 共3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从前是个同人爱好者,现在是lof的墓碑。

关注的博客